“上帝给他的生命太短,但他的诗会流传下去,他是在我们之间走得最前面、成绩也最好的诗人,是我们的表率。”诗人痖弦如是评价商禽。1930年生于四川省珙县的商禽,本名罗显烆,又名罗燕,还曾用过罗马、夏离、壬癸等笔名。商禽的一生颠沛流离,他十六岁从军,在逃亡与被拉夫的交替中走过中国西南各省,一路搜集民谣、尝试作诗。1950年他随部队去往台湾,先后作过编辑、码头临时工、园丁,卖过牛肉面,后于《时报周刊》担任主编、副总编辑,才算真正安定下来。商禽生平并无显赫的学历或职位,但他将一生的漂泊诉诸笔端,将光怪陆离的时代于个体身上打下的烙印一一道载,其人、其诗都成为了诗歌史上熠熠的传奇。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评价的那样:“商禽的诗像他的生活历史一样是独特的。”
说到商禽,不得不提到鲁迅,可以说,他的文学启蒙是从阅读鲁迅的作品开始的。商禽幼年时接受的是传统私塾教育,由私塾老师教导,习读三字经、四书等古籍,接着就读小学及初中。十五岁那年,一方面由于家贫、一方面基于爱国,商禽未能完成中学学业,便随兄长离家从军,入伍后在成都受训,一日放假外出,竟遭四川军阀邓锡侯的部队强行拉夫。这个秋天是商禽人生的转折点,从未读过新文学作品的他,被囚禁在一间堆满藏书的旧仓库里,在这里,鲁迅的作品《野草》深深吸引了他。商禽曾自述那段经历:”一个星期的囚禁竟然将我驯服,原来那里堆满了我此前未曾一睹的各种书籍,使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新文学。“这段阅读经历向商禽打开了文学之门,在商禽后来的创作过程中,滋长蔓延成为他创作的意念。商禽用散文的形式进行诗歌的创作,不得不说是受到了鲁迅散文诗集《野草》的影响。迁徙至台湾之前的流亡生涯里,商禽一直将《野草》放在背包里带在身边,这本书陪他忍饥耐寒,度过了一段漫长无望的岁月,也成为了滋养他创作田地的养分。后来,诗人用商禽这个笔名,衔住流亡路途中掉落的一片片羽毛,为其谱出动人之音,也用这个笔名,在当时逼仄的小岛空间里任由神思飞向天空,在天空里放歌。变调之鸟高飞,野草生生不息,商禽和鲁迅一样,凭借一己之力,用文学记载了一个时代。提到商禽的诗,总绕不开“散文诗“和”超现实主义“这两个标签。商禽用散文写诗跟他的启蒙读物《野草》是分不开的。此外,也跟他初期站岗的职位有关,值勤时不可坐卧,不可看书看报,只可以扛着枪来回走动,于是商禽就利用这个时间打腹稿,然而灵感倏忽而逝,于是商禽想到,可以构思篇章,从一件事、一个人入手反复去想,这种腹稿诉诸笔端,就成了散文诗。对于散文诗的定义,商禽是这样回答的:“近现代以来,人们开始使用散文写历史、小说、戏剧。我则用散文来写诗。我要求的是本质的诗的充盈。用散文来写诗,别人怎么叫与我无关。”对于超现实主义的评价,商禽也是拒绝贴合的,他认为,与其说自己的诗超现实,不如说是“更”现实。当时的诗人们之所以采用超现实主义的技巧,其实也是基于现实因素的考量,时局的险峻压迫、军人身份的敏感小心,处处都使诗人以压缩的意象、晦涩的字句来表达内心的情志。台湾作家陈芳明是懂商禽的,他认为,太依赖理论,就错过了对商禽诗歌里完整风景的品读,他说:“他的散文诗,根本不存在散文的成分。任何闪神或轻忽的阅读,常常会错失他诗中关键的风景。要贴近商禽的世界,绝对不能依赖理论。时髦的理论,总是毫不爽约地把读者带离商禽的时代,当然也就不可能进入他的诗。”正如商禽所说:“我是一个真正扎根到现实生活的人,如果说那是(指诗)荒谬,也是生活的错综紊杂所赋予的。”诗人不愿意被形式和主义所捆绑,任由内心意象流走,开出繁盛的诗篇。商禽这个笔名,是诗人在1959年取下的,当时诗人已身在台湾。“商”取自于五音“宫商角徵羽”,是五音中略显悲伤的一个音,“禽”取自于“禽兽“,两个没有关联的意象组合在一起,成了一个新的意象——变调之鸟。可以说,这个笔名是诗人内心意象的折射。前期的商禽如鸟流亡,不得停歇,其音切切。在去往台湾之前,商禽一直在西南各省逃亡,躲避拉夫和囚禁。这段流亡生活无疑是痛苦的,痛苦长在诗人的记忆里,挥之不去,诗人后来写道:“我是那年战后的跫音,在凌晨四时,回响在一列长廊中惊吓着自己。”可见这段经历对商禽而言是怎样的折磨。值得庆幸的是,商禽找到了写诗这条舒压释怀的渠道。在西南各省逃亡的期间,他接触到了各地民谣,对声律音韵产生了极大的兴趣,经常哼唱,诗句也在他的脑海里渐渐生成。后期的商禽又如被囚在笼中的鸟一样,渴望高旋的自由。1950年,商禽随军队自云南经海南省辗转去往了台湾,当时的文学界,正处于戒严期和风声鹤唳的高压环境之中,商禽后来回忆道:“来台以后,由于城乡距离的缩短和语言的不通,我无法再进行躯体上的逃亡,只能进行另一种方式的逃亡,从一个名字逃去另一个名字。”语言的隔离,背井离乡的寂寞,再加上高压的政治环境,商禽从躯体上的逃亡转向精神上的逃亡。诗人在《用脚思想》里写道:诗人通过诗行的首尾布局、意象的重置,构造出一个颠倒的世界,在这个世界里,一切都是混乱的、违背常理的,诗人的隐喻不言而明。商禽的诗,让人深深感受到黑暗时代的压抑与对精神的折磨、凌辱,成为打开时代记忆的一把钥匙。商禽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,盗取诗歌的火种,照亮内心和时代的黑暗。2010年6月,商禽阖上了羽翼,结束了漫长而山高水远的飞行。这个没有恨的诗人,这个快乐贫乏症患者,也许早就在《池塘》里写出了自己:“从污泥中窜长出来,开过花也曾听过雨。结果,终还要把种籽撒到污泥中去。惟有吃过莲子的人才知道其心之苦。深秋后池塘里孑然的一支残荷。”父亲和母亲早已先后去世,少小从军,十五岁起便为自己的一切罪行负完全的责任了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存在”。仅余下少数的魂、少数的魄,且倒立在远远的云端欣赏自己在水中的身影。商禽
商禽(1930~2010)是中文现代诗歌史上最重要的诗人之一,被誉为1950年以来台湾散文诗的开山者,有“鬼才”之称。他与瘂弦、洛夫、张默等诗人一齐将台湾现代诗推至高峰并推广至全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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